1976年10月,中國政壇上發(fā)生了舉世震驚的粉碎“四人幫”事件。近年來,真實的歷史過程漸漸清晰:由于父親在當時政治格局里的特殊地位,因而他成為華國鋒探知葉劍英的態(tài)度,進而爭取到葉帥支持的一個重要橋梁。
華國鋒其實很早就與我父親熟悉。當時華國鋒在湖南任省委書記處書記,主管財貿,而他的頂頭上司正是在中央主管財貿工作的李先念。林彪事件后,華國鋒漸漸進入權力中心,華國鋒與我父親“經常在一起研究事情,所以接觸非常多”。
1976年9月11日——毛澤東去世兩天后,華國鋒以去北京醫(yī)院看病為名,來到西黃城根9號我的家。父親對華國鋒的到來頗感意外。兩人關上門后,華國鋒說:同“四人幫”的斗爭是不可避免的,請你代表我去見葉帥,問一問葉帥的意見,并請葉帥考慮采取什么方式、什么時間解決合適。父親意外之余,完全支持和贊成華國鋒的意見。
值得一提的是,那時負責中央軍委工作的是陳錫聯,而父親與陳錫聯私交甚好。陳錫聯夫人王璇梅曾提及,陳錫聯也是湖北紅安人,兩人的老家只相距兩里路。我奶奶的前夫姓陳,丈夫去世后才嫁到李家,說起來,與陳錫聯還有點遠房親戚關系。
毛澤東去世后,父親與陳錫聯一起守靈。有一次,父親去洗手間,陳錫聯隨后也跟隨其后。在洗手間里,陳錫聯對他說:那幾個人可能要動手,要當心。父親急忙擺手不讓他說下去。
與華國鋒交談、明確了他的態(tài)度后,隔了兩天,父親對工作人員說,心情不好,要去香山植物園散心。車子快到植物園時,他突然對司機和警衛(wèi)說,去西山葉帥處,到了門口才叫警衛(wèi)人員打電話,通知葉帥。據葉劍英身邊的工作人員王守江和馬錫金回憶,當葉劍英得知李先念突然造訪的消息時,起初還猶豫著是否見面,后來還是答應了。若干年后,父親將兩人當時的密會場面做了還原——
兩人坐定后,葉劍英問父親:“你是來公事奉命,還是老交情看望?”父親回答:“都有。”這時葉劍英打開收音機,以防有人竊聽。葉帥耳背,又加上收音機干擾,父親說的話他聽不清楚。兩人商議用筆寫,然后燒掉。
李先念寫:“這場斗爭是不可避免的。”
葉劍英:“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
李先念:“請你考慮時機和方式。”
葉劍英點頭表示同意,隨后葉帥寫了陳錫聯的名字,打了一個問號。
李先念寫:“完全可靠,請放心。”并簡要介紹陳錫聯兩次同他談話的情況。兩人連寫帶談不到30分鐘。告別前,他們還特別小心地燒掉了紙條。
有了李先念與葉劍英的支持,華國鋒態(tài)度進一步明確。
值得一提的是,在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時,當時全國一片“人人皆曰可殺”的氣氛,包括某些“相當負責的同志”也主張槍斃江青等人,而父親則對此持否定意見。為此事,父親多次與鄧小平、陳云商量,探討處置方案,同時也找一些人談話,做說服工作,強調不能開殺戒。
父親是在相對殘酷的政治斗爭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他說過一句話:“可以說過而極之的話,不可做過而極之的事。”出生于1909年的父親,比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小很多,因此老一代領導人看他,多了些親昵。在一些早期的生活或工作中,他們之間也留下不少難得的輕松而親密的場景。
父親曾提及這樣一個有趣的小插曲:有一次在火車上,父親與周恩來等人一起玩牌打發(fā)時間,水平不高的他經常被搭檔總理批評。下了火車,他“委屈”地說:“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打牌,你老剋我!”周總理聽罷哈哈大笑。
在新中國成立后歷次復雜的政治斗爭中,父親雖受沖擊但未離開領導崗位,這也和毛澤東或微妙或直接的保護不無關系。1935年6月,紅一與紅四方面軍在懋功會師。毛澤東在一座法式建筑風格的天主教堂內會見了在那里迎接他們的時任紅三十軍政委的父親。當時父親只有26歲,紅四方面軍師以下干部年輕,指戰(zhàn)員裝備齊全、朝氣蓬勃,這給毛澤東和朱德都留下深刻印象。而毛澤東對父親更是格外青睞,他說:“名不虛傳,果真英雄少年!”
當年父親從新疆回到延安后,因受張國燾錯誤的牽連,1938年,總政治部副主任找我父親談話,讓他到八路軍一二九師當營長。從軍政治委員到營長,實際上連降六級,但他沒任何怨言地答應了。毛澤東后來得知此事后說:“這太不公平了。”在毛澤東干預下,他轉而到了新四軍第四支隊當參謀長。
1987年,紅四方面軍的老戰(zhàn)士聚會,陳再道曾直接問李先念:“人家外面都說你是不倒翁!”我父親當時的回答是:“是不是都倒了就好了?都倒了誰跟‘四人幫’斗爭呢?只有自己保護好了才能保護別人。”■
(該文摘自《人民文摘》雜志2011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