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那個晴朗涼爽的秋日，首都北京。道路兩旁的闊葉樹上早已披紅掛黃，把古城裝點得格外漂亮。
2003年10月5日，我與《解放軍報》資深編輯曾凡華、作家孫泱等幾位老戰友前往拜見華國鋒。我們按約定的時間準時來到了華國鋒的寓所，只見華國鋒的兒子蘇斌和秘書早已守候在大門口。據說華的住宅原是清朝一位王爺的府邸，華國鋒一家在此已住了多年。華國鋒的寓所客廳是一個比較狹長的房間，靠南擺放著沙發和茶幾，北面有一座門，過道連接著華國鋒的起居室。我們在客廳落座幾分鐘后，華國鋒就從北門出來了。多年沒見過華國鋒，看上去他還是像過去一樣和藹慈祥，精神矍鑠，臉色也不錯。聽到他那帶有濃重山西口音的話語，大家感到格外熟悉和親切。
華國鋒和我們一一握手坐定后，便和我們閑談起來。我們問他身體可好，他詼諧地說： “我這部機器運轉已經84個年頭了，最近還進行了一次‘大修’，現在恢復得還算不錯。”接著，大家紛紛把帶去的禮物一一送給他，我也把帶去的散文集《愛美就是愛生活》和曲藝演唱集《追針》兩本書遞給了他，還告訴他： “這本曲藝演唱集中有一個湖南花鼓調演唱節目《華主席三考韶山女民兵》，這個節目參加過全軍第七屆匯演，還得過獎，反映的就是當年您在韶山蹲點時教育女民兵的事。”華國鋒停頓了片刻，笑了笑說： “那都是你們這些秀才們編的吧？”引得大家開懷大笑。
我就坐在華國鋒身邊，交談的機會更多一些。我告訴他：我與他的3個子女都是長沙市一中的校友。他很高興地說： “長沙一中教學質量不錯，那你是長沙人咯？”我回答說： “我是邵東人。”他“哦”了一聲，問道：“你知道邵東縣有個野雞坪大隊嗎？”我答道： “那可是您當年在湖南工作時抓的農業學大寨的典型之一呀。”華國鋒深情地說：“他們那里遍地都是石頭，當年發揚艱苦奮斗的精神，開出那么多的梯田，真不容易啊！這種精神是永遠不會過時的。”我們連連表示贊同。由此，華國鋒拉開了話匣子。他提到了漣邵礦務局、漣源鋼鐵廠，還說起湘潭鋼鐵公司，順著這個話題，最后提到了寶鋼。
他告訴我們：當年他非常重視恢復國民經濟，下決心抓好工農業生產。考慮到鋼鐵產業是國民經濟的支柱，但當時我國的鋼鐵產量卻上不去，而且鋼鐵生產技術水平與先進國家相比也有較大差距，加之我國的富鐵礦較少，所以，他在國外考察時帶領代表團簽訂了與外國合作開辦鋼鐵企業的協議。經過反復論證，最終在工業基礎較好、離海港較近的寶山，辦起了寶山鋼鐵公司。事實證明：當時的決策是正確的，那不是什么“洋躍進”，而是與鄧小平同志后來提倡的改革開放方針完全一致的。
我們建議華國鋒方便時多到外地看看，他高興地說： “這些年我跑了不少地方，還到你們廣東（我在廣州當兵）去過，同志們都很熱情，你們湛江市的領導就安排得不錯呀。說來好笑，到了有些地方，群眾還圍著我讓我簽名，我可不是什么影視明星咯！”說得大家全都哈哈大笑。
大家天南地北地暢談著，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秘書提醒還有客人來訪。我們請求華國鋒與我們合影留念，他痛快地答應了。蘇斌悄悄地告訴我們，他爸每次照相都要站在毛澤東的大幅照片下方。于是，我們來到客廳北面的毛澤東的大幅照片下方，跟華國鋒一一合影。
臨別時，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湖南人民不會忘記您對湖南所做的貢獻！”他有點動情地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湖南省和湖南人民！”
我們離開了華國鋒的寓所，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回望，那斜陽下的紅漆大門顯得格外莊嚴而又平實。
我和曾凡華、孫泱都生長在湖南，而且在湖南工作多年，過去曾多次見過華國鋒，聽他作過報告。返回的路上，大家不由得回憶起華國鋒當年在湖南的軼事。
我還清晰地記得我與華國鋒一次近距離接觸的情景。1970年深秋，廣州軍區話劇團排練了一部大型話劇《洪秀梅》，到湖南征求意見。我當時參加接待工作，保障劇團的演出和生活。一天晚上演出后，劇組人員到省軍區招待所餐廳準備吃夜餐。這時，時任湖南省革委會主任并兼廣州軍區政委的華國鋒來到餐廳跟大家一起宵夜。他身著普通的中山裝，滿面笑容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很隨意地就近坐下。一會兒，熱騰騰的肉絲面條從廚房端出來，華國鋒連忙起身，走到廚房門口和服務員一道，把面條送到每張餐桌上。劇團領導請他坐下，他連連說： “大家演出辛苦了，我當然應該給同志們端夜餐，這也好表示我們的謝意呀！”吃過夜餐，演員們都很感動，紛紛說： “想不到華書記這么平易近人！”
上世紀70年代，駐湘部隊中一直流傳著關于華國鋒的一段佳話。一天，在湖南省委警衛連擔任采購任務的小戰士，騎著剛從市場載滿蔬菜的自行車匆匆趕往連隊。正在這時，華國鋒年幼的小女兒小莉突然出現在一條小路上。小戰士見路上有人，一時慌了手腳，導致自行車失控，把小莉撞翻在地。下車一看，小莉的腿傷了！這一下，可把小戰士嚇壞了。他連忙把小莉送到醫務室，包扎以后，把孩子送回家。小莉回到家，華國鋒聽說受傷的經過后，便告誡家人： “此事不要聲張了，更不要向警衛連反映，就說是孩子自己不小心摔了吧。”那位小戰士回到連隊，趕緊向領導作了匯報，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心想：撞傷了大首長的孩子，這可闖下大禍了！連隊領導當晚到華國鋒家道歉并請求處分，華國鋒和藹地說： “你們連隊的那個戰士也不是有意的，就不要責怪他了，更不能因此讓他挨處分處理復員喲。要知道，一個年輕人走出農村穿上軍裝，那可是很不容易的呀！”那位小戰士聽到連隊領導轉達的華國鋒的這番話后，止不住熱淚盈眶。
我們接觸華國鋒的機會不多，但他那淳厚和藹的態度和平實穩重的作風，卻在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該文摘自《湘潮》雜志2012年4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