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利落地解決了王洪文、張春橋的問題,接下去就是張耀祠、武健華帶人去“201”宣布中央隔離江青的決定』
汪東興風趣地面向華、葉兩位副主席:“這兩個人跟我們合作得不錯?。蕰r來,按時走,很聽指揮嘛!”
華國鋒面帶笑容說:“老人家不是說過嘛,宜將剩勇追窮寇!我們要打一個完全徹底的殲滅戰!”
說話之間,服務科孫振發用茶盤托上碧綠清香的龍井茶,一一送到華、葉、汪面前。緊張的時刻,一杯濃茶,一塊熱毛巾,對消除疲勞,振奮精神,極有幫助。
我急促地對汪東興說:“我和耀祠同志現在就到‘201’去了!”
東興同志說:“去吧!有什么問題隨時同我們聯系??磭h同志、葉帥還有什么交代?”華、葉表示沒有意見。
我一路小跑地離開懷仁堂,直奔“寶光門”跳上隱蔽在那里的汽車,不到一分鐘,就在“豐澤園”后門警衛值班室停下。室內無人,我意識到毛遠新的問題還沒有處理完。急忙經過“菊香書屋”門前,徑直向“頷合堂”走去,只見毛遠新兩眼直視地坐在正廳一把椅子上,張耀祠在宣布了中央對其監護審查的決定后,下掉了毛遠新身帶的手槍,正在訓示他必須老實服從管理規定。
我從側后輕聲地對張耀祠說:“時間很緊了,我們走吧!”
他回頭看到我,又向站在一邊的李連慶低聲交代了幾句,我倆就迅速出了“豐澤園”后門,并肩直奔“201”。行動小組高云江、黃介元、馬盼秋緊隨其后。三輛轎車也徐徐開進“春藕齋”東側廣場。
我們直接進入“201”前廳。這里是秘書、警衛、醫護、司機人員聚會和休息的地方。我們到來時,他們有的在聚精會神地看書,有的彎腰捋袖洗衣,有的在前傾后仰地玩撲克。看到我們來此,雖然不明原委,但都是幾乎天天見面的熟人,既不生疏,也不緊張,一一都咧嘴微笑。
張耀祠跟在場的工作人員笑嘻嘻地說:“在吧?(指江青)”大家都會意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我把為江青開車的老申叫到一邊:“請你把停在門前的車,馬上開回交通科?!庇置鎸﹂_著保險紅旗轎車的史有令說:“你把車??吭陂T前明廊上車處?!彼麄兌家灰涣⒓凑辙k了。接著我告訴原在江青處工作的警衛參謀周金銘:“小周,你前面帶路。”我確知,晚飯前,汪東興已給周金銘透了一點“風”,小周心里是有數的。回轉頭我又跟站在我們身后的女護士馬曉先說:“你也來!”室外應該準備的事情打點就緒后,張耀祠和我及行動小組,不動聲色地推門進抵“201”正廳。
一進門就見江青面東背西坐在沙發上。身前擺著一張長方形不高的辦公桌。桌上鋪墊著白色的桌布,擺放著臺燈、茶盤、茶杯、各類辦公文具,還有幾份文件。膝蓋部位蓋著一條小方毛巾被,腳底蹬著一塊專門制作的墊腳板,地板鋪滿厚厚的墨綠色羊毛地毯,房間周圍停靠著幾個書櫥和鐵皮文件柜。天花板正中吊著一盞形似花瓣曲伸的大型玻璃頂燈,放射著金黃色的燈光。
行動小組的成員進屋后,迅速從左右兩側和沙發背后,把江青圍攏在一個半圓形的中間。江青仍然坐在那里,一副慍怒、兇狠、可憎的臉上,顯現忐忑不安的驚懼。瞬時又故作鎮靜,木然地抬起右手,扶了一下眼鏡,側著頭面向張耀祠和我,聲音帶有一點顫抖:“你們要干什么?”她首先發問。
張耀祠站在江青的左前方,他以習慣的軍人姿態,威嚴地說:“江青,你不聽中央的警告,繼續結幫拉派,進行分裂黨的活動,陰謀篡黨奪權。中共中央決定,對你實行隔離審查。立即執行?!睆堃粲重熈罱啵耗愕搅硗庖粋€地方,要遵守紀律,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
江青伸長了脖子,瞪著眼睛問:“中共中央是什么人決定的?”
我不耐煩地斥責她:“中共中央是什么人,你難道會不明白?”
江青改口:“我是說是什么人指使你們來的?”
張耀祠立即明確正告于她:“我們是奉華國鋒、葉劍英副主席的命令,來實施中央決定的。”
我說:“快!馬上離開這里?!?
江青:“那我這里的文件呢?”
張耀祠:“我們會有人來接管的,你把鑰匙交出來?!?
江青:“那不行,這里許多都是中央的機密,我要對黨負責。鑰匙,我只能交給華國鋒。”
張耀祠:“那好,你把它裝在信封里由我們轉交?!?
江青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上身前傾,用鉛筆在一張印有紅杠的宣紙信箋上,由上而下地給華國鋒寫了一封短信。信中說:“國鋒同志:來人稱,他們奉你之命,宣布對我隔離審查。不知是否為中央決定?隨信將我這里文件柜上的鑰匙轉交于你。江青十月六日。”接著她又在一只印有紅框的宣紙大信封上,寫著“華國鋒同志親啟”幾個字,下腳還注明“江青托”。她把鑰匙用一張信紙包好,同信箋一起放進信封里,然后在信封兩端,粘貼了“密封簽”,并用手在“密封簽”上用力地按壓了幾下,順手把信交給了張耀祠。
我急得火燒火燎的,再次督促她“走!快走!”
江青拿掉了膝蓋上的小毛巾被,整理一下衣服,兩手按著沙發扶手慢慢地站起來,走出沙發的位子。臨出門之前,她又要上衛生間。江青尿急尿頻的毛病,由來日久,不以為怪。為防不測,我叫女護士馬曉先同她一起進去。本來她過去到衛生間,有時也要護士陪同。
離開“201”正門,穿過十幾米的暗廊到達前廳,這里靠墻佇立著一個多功能的衣架,江青取下一件深灰色“披風”,馬曉先幫她戴上帽子,結好帶子,走向停車處。
江青固然是個為人奸潑刁猾、殘忍刻薄、心毒手辣、則天武后之心不死的野心家,但在今天這凜然站立、魁偉彪悍的軍人面前,她又拿出了巧使順風船的本領,虛應地夾起了尾巴。既然她肯于俯首順從,照指使行動,且無力反抗,也就沒有加銬于她。
行動小組人員,把重重的保險車門打開,江青坐在后排中間,黃介元、馬盼秋分坐兩側,護士馬曉先坐在二排副座面對著江青,組長高云江就座于司機旁。前后各有一輛警備車,我坐在后車的指揮位置上。我們都身帶短槍。前后車上的警備人員,并備有速射武器和充足的彈藥。三輛車迅速駛離原“居仁堂”廣場。
當車經過懷仁堂門前,我見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一字形站立在懷仁堂大門臺階上,關切地張望。我匆匆把頭探往車外,示意眼下這里一切順利。
出了中南海大西門,沿府右街北行,經西四、白塔寺東街大轉彎向車公莊方向,進入稱之謂“八區”的地下。帶路車司機張宗臣,是一位經常開先驅車的駕駛員,他左靠右擋,乘虛而進,為緊隨其后的兩輛車開道。江青坐的是保險紅旗轎車,駕駛員是沉著老練、技術嫻熟的史有令。
北京主要街道的交通警察,個個目光犀利,他們知道保險紅旗的“身份”,中央只有幾位核心領導人才得乘坐。但他們哪里曉得,今天卻是令局外人意想不到的例外,一路綠燈暢開,只用不到五分鐘,就到達預定的地下隔離點。
江青被帶進隔離室,我便告司機吳增彬掉轉車頭,飛快趕回懷仁堂。東興同志見我就問:“江青又張牙舞爪地表演了一番吧?”我說:“她見風轉舵,還算順從聽話?!比A、葉兩位副主席,嘴角布滿笑意,看得出,他們繃緊的一顆心,此刻顯得平靜舒展。
『三個人又從容地坐下,交談處置“四人幫”中最后的一個——姚文元』
處置姚文元的措施,在預定方案中就作了兩手準備。姚文元并非政治局常委,當天根本沒有通知他參加晚上八點的政治局常委會,也沒有通知他列席晚八點的政治局常委會。預案議定,第一,在解決了王洪文、張春橋、江青的問題之后,單獨通知他到懷仁堂來開會,如果他應聲而到,就是甕中之鱉。第二,如果他借故拖延,行動小組就速去他住地按院胡同擒拿。但他的住地警衛由北京衛戍區某部擔任,為避免行動時發生誤會,10月5日凌晨2時,汪東興在華國鋒副主席家同吳德三人,一起談過,必要時到姚文元家請吳忠司令員一起伺機行動。
鑒于江青、張春橋、王洪文已順利帶進隔離點。汪東興決斷地說:“馬上給姚文元打電話?!钡娫捰烧l打,事先并未商定。他接著說:“國鋒同志電話還是請你來打吧?免得他多心?!?
華國鋒稍加思索:“那就我來吧!”
華的秘書曹萬貴,用正廳西側紅供電機子很快接通姚文元的電話。華國鋒從容地說:“文元同志,我正在和洪文、春橋同志在懷仁堂,商量出版毛選五卷的事,有些問題還想聽聽你的意見。是不是請你現在就來,一道研究一下?!?
我隨同汪東興一起,也站在電話機旁,等待聽姚文元的回話。
“好的,我馬上就到?!币ξ脑獩]有猶豫,講完就掛上了電話。
“東興同志,我去安排了?!蔽乙幻鎴蟾?,一面拔腿欲走。馬上又回頭補充一句:“是不是請吳忠司令員回去?!?
汪東興說:“把情況告知吳忠同志,派車送他回去?!?
我快步走到“東飲水處”,用紅機子通知等候在交通科值班室的康海群,按第一方案行動。全組人員立即乘紅旗轎車,開到懷仁堂東院。同時,我向吳忠司令員說明情況,并派車送他回去。
吳忠說:“我要趕緊回去,我那里還有一攤子。”他是指北京衛戍區,于當晚同時負責拘押的對象。
打完電話,我又回到坐在正廳外間的華、葉、汪那里。待我剛把安排的情況匯報完畢,華國鋒向葉劍英、汪東興說:“還要我們出面嗎?”葉帥:“免了吧!”
華、葉、汪當即決定由武健華去對姚文元宣布中央的決定。
我說:“要有尚方寶劍才行?!?
汪東興:“那好辦,請國鋒同志寫個手令吧!”
華國鋒看看擺在前面不遠處,那張通常是吃夜餐用的小桌,意欲起身。孫振發迅速跑過去,把桌子搬到華國鋒身邊。孫洪起匆匆拿來往常開會時,經常準備著的紙和鉛筆。
華國鋒不假思索地很快就寫好。
我接過華國鋒副主席寫的手令,回身走向正廳東南小門,恰好行動小組的四位同志,已從“東八所”趕來。我把剛才的變動,轉達給滕和松、康海群、張云生和高風利,并商定在大禮堂的東休息室行動。
為了簡便行事,東休息室沒有改變原來的布置,周圍一大圈皮沙發,沙發之間是長方形的小茶幾,地上鋪滿厚厚的奶黃色的地毯。我坐在東邊靠窗戶的大沙發上。
晚8點25分,康海群在懷仁堂大門口尾隨姚文元進來,滕和松在東休息門口,以手示意“請進”。張云生和高風利分別站立在休息室門內兩側。姚文元剛一進門,就被張、高從左右兩側,拽住他的兩臂,下壓他的雙肩,使姚文元動彈不得,低頭向我站著。姚文元不住地喊:“誰讓你們干的?誰讓你們這樣做?”
我初則坐在沙發上,但自覺缺少那股浩然正氣,立時我威武地站立起來,面對姚文元高亢地宣布:“中共中央決定,對姚文元實行隔離審查,立即執行。華國鋒?!蔽倚纪炅艘院?,又著力地喊了一句“帶走!”行動小組架著他向休息室北門走去。至此,姚文元還邊走邊喊:“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說!”又喊他的隨身警衛“小 × ,快來呀!”離開休息室北門,行動小組鋃鐺一聲,給他戴上明晃锃亮的銬子,押上由俞桂興駕駛的紅旗轎車。姚在行車途中,還在高聲嚷嚷:“你們是哪個部隊的?”“誰指使你們干的?”行動小組幾經制止,他仍嚷個不停。迫不得已,他們用事先準備好的毛巾,塞住他的嘴巴,這才平靜下來。汽車仍然沿著押送王、張那條路線,把他拘押在極為嚴密的地下隔離室內。
在我向華、葉副主席和汪東興報告,奉命完成拘押姚文元的任務時,認真地看了看手表,一分也不差,正好是10月6日晚8點30分。也就是說解決“四人幫”的全部行動過程,只用了35分鐘。
在黨中央的領導下,勝利地完成對“四人幫”的隔離審查。汪東興如釋重負,浮現出寬心的微笑。華國鋒、葉劍英副主席也都為對“四人幫”取得決定性勝利而流露著和悅滿意的笑容。 (未完轉下一篇)
(該文摘自《炎黃春秋》雜志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