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繁忙緊張的工作之余,用以休息身心和調(diào)節(jié)精神的辦法,除了游泳就是看戲。他最愛看的是湖南地方戲曲,湘劇、花鼓戲、皮影戲、木偶戲,那濃郁的家鄉(xiāng)生活氣息和熟悉的鄉(xiāng)音,使他倍感親切和愉悅。花鼓戲《打銅鑼》,木偶戲《追魚記》,湘劇和花鼓戲的折子戲《討學錢》《擊鼓罵曹》《轅門斬子》,皮影戲《鶴與龜》等,都是毛澤東喜歡的湖南地方戲保留節(jié)目。據(jù)毛澤東身邊工作人員回憶,1960 年代,有一次毛澤東乘專列離開湖南,列車上的播音喇叭正在播放現(xiàn)代評劇《奪印》,其中的一段唱:“我良言苦口將你勸,你是水火不進不愿聽,你不撞南墻不回頭,你不遭蛇咬不動心!”毛澤東比較熟悉,一邊聽,一邊也哼唱幾句。但是,工作人員聽了,在一旁悄悄地笑,對毛澤東說:“主席,你唱的不像是評劇,倒像是湖南花鼓戲呢!”
『“在臺上演父女,在生活中也要像母女一樣”』
1950 年代中后期,毛澤東多次在湖南觀看地方戲。有一天晚上,他觀看了株洲花鼓戲團移植上演的戲曲《三女搶板》,并評論說此戲有共產(chǎn)主義風格,并建議改名為《生死牌》后到北京演出。按照毛澤東的指示精神,湖南省和株洲市戲曲工作者合作,排演了《生死牌》,后來在上海拍攝成湘劇戲曲電影片,在全國放映。
《生死牌》的兩位女演員劉春泉和左大玢,多次聆聽毛澤東的教誨。《生死牌》的主角黃伯賢由劉春泉扮演,搶牌女由左大玢扮演。有一次看完演出后,毛澤東同演員見面、交談,曾語重心長地對劉春泉說:“劇中的黃伯賢舍己為人,有共產(chǎn)主義思想,你在臺上演黃伯賢,在臺下也要學黃伯賢。你和左大玢在臺上演父女,在生活中也要像母女一樣,你要多幫助她,她要多關心你,大家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搞好團結(jié)。”
毛澤東還與劉春泉拉起家常,問她的身世和近況。聊了好一會兒后,毛澤東說:“能不能送個劇本給我拜讀一下,還有,你有生活照嗎?送我兩張。”劉春泉非常激動,隨后送去了劇本,還挑了兩張自己認為最滿意的生活照送給毛澤東這位“老朋友”。
《生死牌》結(jié)尾時海瑞出場,這個人物引起了毛澤東的極大興趣。他讓葉子龍找來《明史》,專心閱讀了《海瑞傳》。他邊讀邊對李銀橋說:“海瑞是個人物呢!”“他很有一身剛直之氣,敢罵嘉靖皇帝,是要有些膽量的。”
劉春泉從藝20 多年,為了戲劇事業(yè),快30 歲了還沒有找對象結(jié)婚。毛澤東了解到這一情況后,先后向湖南省委負責人周小舟、華國鋒、張平化等人提及此事。后來是張平化作媒,為劉春泉找了個如意的對象。此事在藝術界引起很大反響,藝術家們感受到人民領袖對他們的深厚感情和無微不至的關懷。
1958 年,毛澤東多次到湖南,工作之余,幾次觀看湖南地方戲演出。1 月5 日晚,他在長沙觀看湖南木偶戲《追魚記》和花鼓戲節(jié)目。落幕后,他步入后臺看望演員,同老藝人親切握手,憶述舊事,鼓勵文藝工作者整理好地方戲曲。
攝影記者侯波曾回憶說:毛主席到長沙后,觀看了木偶戲《追魚記》,戲中人物不斷變換著臉譜,當劇中的鯉魚精變成一個美女迷惑書生時,毛主席對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說,看事物,不要被表面現(xiàn)象迷惑,要看它的本質(zhì)。花鼓戲演員龔業(yè)珩,是聞名國內(nèi)外的民歌《瀏陽河》的首唱者,1958 年是大躍進之年,龔業(yè)珩曾在花鼓戲《婦女爭先》中扮演女隊長黑姑娘。毛澤東看完此戲后,請演員參加晚會。在同龔業(yè)珩跳舞時,毛澤東稱她為黑姑娘,并親切地詢問她的籍貫、姓名。聽說她姓龔以后,毛澤東說:“是不是龍共的龔?”“龔字難記難寫,能不能去掉個龍字,只要共產(chǎn)黨的共字,或只要個工人階級的工字?”
龔業(yè)珩當即理解了,主席并不是要她改姓,而是深入淺出地教育和啟發(fā)文藝工作者要跟共產(chǎn)黨走,全心全意地為工農(nóng)大眾服務。
毛澤東在長沙觀看了鐘宜淳、龔業(yè)珩演出的花鼓戲《夜戰(zhàn)蓮花江》以后,一方面表揚劇中表現(xiàn)的農(nóng)民群眾的共產(chǎn)主義精神和沖天干勁,另一方面也指出劇情存在毛病:“花鼓戲中父女二人干活干到夜晚不睡覺,爭先恐后搞大躍進,婦女挑燈夜戰(zhàn)、奮勇爭先可以,但要想個辦法,不能不睡覺,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
這既是對人民生活的關懷,又是對盲目蠻干的一種善意的批評,同時也指出了反映現(xiàn)實生活的文藝節(jié)目如何提煉符合實際的主題思想的問題。
『去掉戲劇沖突的情節(jié)“就沒得戲噠”』
1958 年12 月13 日晚,毛澤東出席了湖南省委舉辦的一個小型晚會,彭俐儂演出了湘劇彈腔《打雁回窯》。散戲以后,彭俐儂被省委書記周小舟引領去見了毛澤東,介紹說她是湘劇名演員。毛澤東看看她,笑呵呵地說:“認得認得,剛才還看了你的戲嘛。你扮演的柳迎春,演得很好嘛。”
彭俐儂聽后,欣喜萬分,請毛澤東批評指正。毛澤東讓她坐下,便對有關劇情分析起來:“你看這出戲莫讓薛仁貴射死他的崽,要得不?”
彭俐儂不知如何回答,毛澤東又接著說:“要是不射死他的崽,你們‘兩公婆’就不好扯皮,沒得戲噠,是吧?”
毛澤東的親切隨和,平易近人,使彭俐儂很快放心大膽了,便向毛澤東匯報起這出戲的來歷,說是劇作源于通俗小說《薛仁貴征東》,內(nèi)有薛仁貴、薛丁山父子間的因果迷信成分。毛澤東聽后揮手一笑:“那是野史。正史上有個薛仁貴,是唐朝的一員大將,他沒有射死過自己的崽,也沒有一個叫薛丁山的兒子,他的獨生子叫薛訥。”
彭俐儂聽著很新鮮,覺得長見識,忙問是哪個字,怎樣寫。毛澤東便在手掌上寫出來告訴她是“薛訥”。彭俐儂把此事記在心上,后來同幾位劇作家研究一番,想讓薛仁貴不射死自己的兒子,但去掉這個戲劇沖突的情節(jié),恰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就沒得戲噠”!
后來,毛澤東又多次觀看湖南省湘劇團的演出,彭俐儂已是業(yè)務副團長,出演主角的是左大玢等一批青年演員。當毛澤東得知彭俐儂是左大玢的師傅時,鼓勵她今后要多培養(yǎng)青年演員。
毛澤東曾在省委接待處接見湖南曲藝團團長金漢珊,當知道她在曲藝團工作時,毛澤東回憶起青年時代的往事,說:“那是唱排街戲的,下苦力的最喜歡看。”又問她在團里從事什么工作,金漢珊告訴他平時搞演出,但主要是從事行政領導工作當團長。毛澤東聽了哈哈大笑,說:“你還是個長字號啰!”并強調(diào)說,音樂、舞蹈要走民族化的道路。所以,金漢珊在從事文藝組織領導工作中,十分注重湖南民歌、說唱藝術的搜集、整理與演唱工作。
1963 年5 月12 日,毛澤東從南昌到長沙。在長沙觀看戲曲表演時,沒有發(fā)現(xiàn)熟悉的左大玢,便詢問小左哪里去了?省委書記張平化回答,左大玢去湘西沅陵一帶的鄉(xiāng)下演出去了。毛澤東得知湖南的演員經(jīng)常下基層演出,感到十分高興。第二天,左大玢回來了,省委辦公廳通知她來見毛澤東。毛澤東看到她,趕緊把自己的茶杯遞到左大玢手中,慰問她說:“你為農(nóng)民演出,辛苦了!”
毛澤東讓左大玢坐下來,要她仔細講講下鄉(xiāng)演出的情況。他很關心文藝為人民服務的事,詢問她一年下幾次鄉(xiāng),都是幾月份下去。毛澤東說話時,抽著煙,左大玢說:毛主席,您要少抽些煙。說著,硬是從毛澤東手里搶過了半截煙頭。左大玢也很有心,用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把毛澤東這半截熊貓牌煙頭收藏起來,作為一種紀念。
『“地方戲移植樣板戲好”』
1971 年8 月,毛澤東視察南方,在長沙停住6 天。8 月29 日晚上,毛澤東在華國鋒等陪同下,觀看了湖南電視臺臨時轉(zhuǎn)播的《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劇的片斷和獨唱、合唱、歌舞節(jié)目。當看到湖南花鼓戲劇團移植演出的《沙家浜》時,毛澤東給予熱情的肯定,贊揚說:“地方戲移植樣板戲好。這個阿慶嫂演得很利索。這個胡司令缺少點匪氣。”演播結(jié)束以后,毛澤東要華國鋒代他向電視臺和演員們表示感謝,問候大家辛了!
在花鼓戲中飾演阿慶嫂的女演員李小嘉,是毛澤東熟悉的文藝工作者之一。20 世紀60 年代她參加主演的《打銅鑼》拍成電影后,享譽全國。1963 年毛澤東視察湖南時,李小嘉曾參加省里舉辦的一個晚會,應邀和毛澤東同舞一曲,并表演戲曲清唱節(jié)目。
毛澤東在省委蓉園賓館內(nèi)觀看了文藝演出的電視直播,濃濃的鄉(xiāng)情觸動了他的情懷。他聽完了歌曲《瀏陽河》后,很感興趣,情不自禁地說:“再來一遍!”通過現(xiàn)場指揮,獨唱演員趙海蘭馬上又唱了一遍《瀏陽河》,但是當時她完全不知道毛澤東在觀看演出。毛澤東喜歡歌曲《瀏陽河》,使湖南文藝工作者深受鼓舞。
『“多看看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戲”』
1974 年10 月,毛澤東回到家鄉(xiāng)湖南,在長沙休養(yǎng)了114 天。這期間,他特別喜歡觀看湘劇、花鼓戲、京劇的傳統(tǒng)劇目。可是這些劇目在“文革”中“除四舊”給除掉多年,劇團都不敢演了。但是毛澤東要看,湖南省委就組織各地方劇團重排演出,通過電視轉(zhuǎn)播,在九所賓館播放給毛澤東看。演播什么節(jié)目,首先由省委接待部門列出一個節(jié)目單,再請毛澤東閱后圈定,類似“點戲”。《劉海砍樵》《討學錢》《蘇三起解》《哭碑林》,都是毛澤東點看過的劇目。
毛澤東曾經(jīng)問湖南省委負責人:“劉春泉到哪里去了?我要看她的胡子戲。”他提出希望能多看看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戲。彭俐儂、劉春泉、左大玢、董武炎等湘劇演員表演了《御果園》《劉唐下書》,李小嘉等花鼓戲演員表演了《劉海戲金蟾》《小姑賢》。毛澤東趁休養(yǎng)機會,看了不少的湖南地方戲劇戲曲節(jié)目。
省委通知省湘劇院,要下放的劉春泉趕回來。劉春泉多年沒有機會上舞臺,感到有些陌生。
領導鼓勵她重返舞臺。經(jīng)過幾天休整,劉春泉在長沙紅色劇場演出了《生死牌》《捉放曹》《收姜維》《六郎斬子》《胡迪罵閻》《金沙灘》《琵琶上路》等傳統(tǒng)劇目,拍攝成錄像帶,送給毛澤東觀看。毛澤東對劉春泉的表演十分滿意,高興地說:“雖觀舊劇,如閱新篇。”
1974 年10 月下旬,根據(jù)中央的指示,北京電視臺(中央電視臺前身)文藝部臨時組成一個攝制組,連同一整套設備,趕赴長沙“執(zhí)行任務”。年底的一天,攝制組接到電話指示:準備上傳統(tǒng)劇目。最后決定:開辟第五頻道。從北京派電視臺專家,與湖南電視臺一起晝夜加班,改裝好發(fā)射機。1975 年初,調(diào)試好的第五頻道首次播出了《打漁殺家》《野豬林》《借東風》等幾出傳統(tǒng)戲,質(zhì)量很好,接收效果也不錯。1975 年1 月2 日,攝制組連同劇團演員全部進駐湖南省委接待處。這里與湖南省委九所只有一墻之隔,離毛澤東下榻的六號樓只有幾十米,架設電纜線很方便。攝制組在大會議室里攝制節(jié)目,毛澤東通過一臺26 英寸監(jiān)視器收看。
『“我看是出好戲”』
1973 年2 月,長沙市湘劇團排演了一部現(xiàn)代劇,名叫《園丁之歌》,后來以湖南省湘劇團為主演出。此劇反映一位小學老師,根據(jù)學生特點,堅持正面教育,通過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引導學生認真學習文化知識,使學生健康成長。這是一出內(nèi)容和形式都不錯的好戲,得到省委負責人華國鋒、張平化、李振軍等人的肯定,也深受文藝界和觀眾的好評。在華國鋒的推薦下,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到湖南拍攝了湘劇《園丁之歌》。
但是,《園丁之歌》劇組到北京匯報演出時,江青、張春橋等人看后,認為這出戲是為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翻案,下令影片停止上演,同時發(fā)表批判文章。1974 年8 月4日,《人民日報》在頭版發(fā)表了“初瀾”的大批判文章《為哪條教育路線唱贊歌——評湘劇〈園丁之歌〉》,稱之為毒草。
湖南省委并不服氣,但是敢怒不敢言。在毛澤東到長沙休養(yǎng)期間調(diào)看文藝節(jié)目時,省委有意把《園丁之歌》列入節(jié)目單中,毛澤東對現(xiàn)代戲也很有興趣,便圈定要看。省委馬上組織專場放映這部影片。毛澤東看得很開心,隨著劇情的進展,精彩之處,他甚至帶頭鼓掌,連聲稱好。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感到十分驚訝,服務員曾彩謀馬上輕聲告訴說:“主席呀,這是個受批判的片子呀!”毛澤東大為不解,追問道:“受批判?”“錯在哪里呀?”服務人員也講不出到底哪兒有毒,毛澤東便問其他工作人員:“為什么批判?你們講講看,有什么問題?”
服務員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知道錯在哪里,實際上反映了湖南廣大黨員、干部和群眾對《園丁之歌》受到無理批判的共同看法。不僅在湖南,就是在全國,當《園丁之歌》作為“毒草影片”在內(nèi)部放映供批判之用時,許多觀眾也不知道這部影片究竟錯在哪里。
有的工作人員對毛澤東說,是報紙上在批判,到底錯在哪里,看不出來。有的工作人員說,教育界爭論很大,我們是外行,看不懂。毛澤東微微一笑,說:“我看是出好戲。”說完,他繼續(xù)觀看,也繼續(xù)微笑,繼續(xù)拍巴掌。他一直把《園丁之歌》看完,再未說一句話。
當天,毛澤東對《園丁之歌》的評價就傳到了省委。對于工作人員來說,毛澤東對于《園丁之歌》的評價也許就是對一個劇目的評價。而對于湖南省委來說,毛澤東對《園丁之歌》的評價則非同凡響。上至主持省委日常工作的省委第二書記張平化,下至湖南湘劇團的編劇和演員,無不感到歡欣鼓舞。大家有一個共同的感受:有毛澤東的評價這把尚方寶劍,今后再也不用為挨批判擔驚受怕了。不僅如此,湖南省委領導同志還召開會議,學習、討論、貫徹、落實毛澤東對于《園丁之歌》的重要評價。這件事開了1975 年黨的文藝政策調(diào)整的先聲,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
(該文摘自《湘潮》雜志2013年第5期上半月)